自然反應

醫生拿著一根木槌往他的膝蓋輕敲，他努力克制不讓腳彈跳，彷彿沒有反應才是最好的反應。
十四歲那年，有著濃重廣東腔的歷史老師，打開擺在教室角落的電視櫃拉門，放入一片烤貝的錄影帶，畫面顆粒很粗，沙沙的不清晰，他還被前面的同學大頭擋到，索性不想盯了，偏望著窗外的綠樹。隨後班上女生冒出的恐懼聲，加上前方同學撇過頭的縫隙，他抬頭望見螢幕裡有一個小人站在坦克車前，張開雙臂。
他一直記得這個畫面，移動的坦克，堅定的人。
小時候去外婆家過夜，他和表兄弟深夜會溜下床，打開窗戶，偷看外面街道一輛輛軍方的坦克駛過。遠看便如此巨大了，如果近在眼前他一定會興奮的震驚住。可那人是在移動的坦克前方，坦克裡的人看得到他嗎？為何那人毫不懼怕？
他不記得機關槍老師說了什麼，也不記得這部片播放的原因，可他一直掛心那個人，想問他當時的心情。
死亡對他來說還太遙遠，那時候。
豁出去，他一直缺乏那種勇氣。
只是忍著痛，忍著反應不說，好像撐到最後就是英雄。可那人彈跳出來，被他一直記得。
電視上又在播那個畫面了，一年一次，紀念日。時代會被更新，那精神與無懼，他想永遠留著。
期許膝蓋會自己彈跳，聲音會主動回應，不再忍痛，不再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