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獨角

當我在人群聚集的地方
就有了信仰
共同做一件事的臉龐
專目取火
渴望月光

牽手
「好冰」
他顫了一下
彷彿我還沒對他著迷

我是恐懼
把她當女神崇拜
擺在火中
注目
情願我是梅杜莎
一眼
她變成了石頭
火煉也不寂寞
可能還會有癡情的薛西佛斯
反覆上山
捨不得
回頭

不要拍那樣的紀念照
不要去搭訕陌生的靈魂
他們現在還沒有信仰
或許他們不想相信
你的執著
不要讓他們理解
你在黑暗中如何鑿光
就祕密的
當一個發光的祕密
如此一來
你才能相信
你的孤獨是真的孤獨
不是他們說的
為賦新辭的憂鬱

[影想]so sad so true：憂傷大象之歌

善於欺騙是一種病嗎？

還是與眾不同才是原罪？

罪和病是不可分的吧，一個人不是有病就是有罪。社會同情有病的人，卻同時希望他不要靠近自己，嗔恨犯罪的人，同時也希望他離遠一點，說到底，包裝不同，但內容物是相同的。

≪憂傷大象之歌≫(Elephant Song)以人比象，託出親情的重度嗜癮，尤其是母親，象徵男主角麥克對母愛的巨大渴求。整片我都不覺得多藍瘋了，即使他被關在精神病院五年，他的聰慧與謊言，也不足以證明他就是反社會，唯恐天下不亂，沒有溫度的殘酷之人。

他把葛林醫生耍得團團轉，只是在挑戰權威。當他發現這位醫生尚未讀過他的病歷，他開始覺得有點希望了。出院的希望，擺脫的希望，他不想一直乖乖聽話，因為當個乖寶寶，受人擺佈對現狀於事無補，他無法讓自己逃離，他要換另一種方法解脫。

他是否一直想死並不明確，唯一崩潰時，是獨自在廁所裡的獨唱，他哭了，想到了什麼，孤寂，巨大的得不到的所有東西，包括回憶和無法再重頭的過去，他只是一個人，未來還是一個人。

他渴望逃離困境，他真誠的，起碼顯露出來對葛林的信任，讓他說出了實情，但他了解他一輩子都可能耗在這裡，經過別人的評估和審核，他突然不想等了，當下，在這個閤家團聚的聖誕夜，他也要離開，去和母親團聚。

憂傷的，不是他怎麼耍花招，如何欺瞞，憂傷的，是他用自己的方式去愛，卻被當成瘋子鎖了起來。

沒有將瀕死的母親送去醫院救治，安靜陪在她身旁等待死亡，難道他的心智便出了問題？或許這也是對精神科體系的質疑，總是先定了罪再治療，創傷壓力症候群，有病沒病，一開始就有了偏見。

所以麥克說他殺了母親，他沒救她，在旁人眼中也等於殺她。
真正的殺人犯在法律面前都還可以無罪推定，而他這無辜的受害者，只是用他的方式與母親告別，卻被有病推定，將人生耗在窄小的精神病房裡，永無自由。

欺騙是他證明自己的方式，只有最有耐心的人，才能得到真相的禮物。

看了這部片，更喜歡多藍了。
這種愛不是大家想的那種，但是是讀懂多藍的人，都能理解的那種。

[詩]任性

我喜歡你
戀愛的世俗
你會唱不太流行的流行歌
赤腳蜷一個椅背
踞高在最高音
每當無法再高
破音時你忍不住笑
忍不住瞇眼看她

我喜歡你
毀滅的現實
你把自己當空氣
對話忘了十八禁
你吐出垃圾
你笑出垃圾
每一次發言
上千人按讚
你不承認自己有資源
你找不到地方把自己回收
你想一口氣焚毀走過的雨林
所以你去有雪的地方
那裡沒有燃點
只有受潮的星星

我喜歡你
逃匿的殘喘
你要往恐怖的地方去
你想讓自己被嚇得現實
流幾滴恐懼的淚也可以
如果有淚
雨林就不怕被毀滅

我喜歡你
那裡都一樣
你說那種藥都一樣無效
你沒有病
只是潮濕
無法把自己折成立體
三度四度
沒有人和你在同個維度
寂寞可以放置
三度四度
結冰不夠
絕緣還夠

我喜歡你
後來不喜歡的
通通都喜歡
沒有急著著迷
反而迷路了
要不要一起找出口？
可惜我
沒有入口

平安夜

重覆開啟掃瞄，將片段過目一遍，抓不住的消逝，留得住的是記憶。

我承認這次在你身邊時不專心，只想一直按下快門，從未記得你的一顰一笑，只想留你在我的記憶中，卻忘了當下我就在你懷抱裡。

你不總是完美，有點邋遢，狂放不羈，我愛隨性的你，赤裸上身搬運貨品，推拉一生當個苦力。有時你又西裝筆挺，站在門口等貴客來臨，大部分時候你都在透明櫥窗前發呆，看過客期待下班的時間儘快到來。

腳步穩健，重要的還是快速，你待在快餐店門口排隊外賣，拿到食物就跑到廁所的圍牆邊站著吃食，手扶梯上來的人你裝沒看見，廁所出來的人也沒有防礙，草草完食，早早上工。有空到街上迅速劃根煙，吸一兩口就把煙捻熄在銀盤中，那裡有個龐貝城，掩埋無數夢想。

嗶嗶嗶嗶，綠燈倒數，已適應你生活的結奏，倒是紅燈太長，路口太短，等不及的人，數羊般跳過柵欄，數算不來，忍不住跟吹笛者去，就算前面是一片海，一波湖，掉進去，就跟著眾人一起掉進去。

愛麗絲的夢遊，我一醒來就在這裡。鬧鬧嚷嚷，的士奔飆道路，一路跟鄰者吵架拐彎，拐彎吵架，無論多麼不爽，紅燈面前總能安安靜靜。我插過縫隙，望左望右，似乎多來幾次，便能踏對節拍腳步輕盈。

還是我也變小了，高樓之下，人的枝節太渺小，要拿多少根柴燒，才能燃亮半島酒店的燈光裝飾。如果可以，我想他會願意摘千萬顆星星，為了慶祝一晚千年前馬窖裡誕生的男孩。

我去追了，為了9年前一張聖誕燈飾的照片，電腦上找尋，比對，確定，趁最暖的冬天已經過到忘記結冰，來到南洋，回應你的聖誕結。我愛過的人，沒有一個留在身邊，寂寞它陪我過夜。想了一想，自己是否已經變成沒知覺的植物，可植物還會懂光，還能渴望生出多巴胺，我卻興不起勇氣，想愛誰，去愛誰。

遇見他了，可能只是對照鏡，如貓慵懶，他卻養了一隻米格魯，嗅覺忠誠，平安夜吃下了太多食物，到下個人出現都不再饑餓。

Merry Christmas，晚安，每一天都需要再說一次，晚安，祝你好運。

[詩]等待

留長指甲
為了幫你洗頭
能搔到我的癢處

長指甲不剪
切菜時不小心
會和咒語一起吃下去

指甲長了
等我的夢延伸過去
不小心斷了
傷人的缺角
撕開
痛快的紅印
吻在肉上
慢痛的愛情

從沒現在這麼好

大學學姊參加雲門的流浪者計畫，去了北海道的農家三個月，和農民一起在土地上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撫摸泥土，認識大地的本質，跟農家小孩一起捉尋土中的寶物。品嘗食物最自然的原味，也碰觸生命最原始的悸動。

回來後，她在美濃和一群朋友一起租一塊地，嚮往朝自然農法邁進。

「田不會跑掉，有時間都可以來啊！」

學姊的話，令人想到某年冬天，她又對他食言，他卻反過來安慰她，「這裡不會跑掉，妳還有機會來的。」

她等了，卻等到他身邊出現另一個她。

她不怨他，他沒說那時候他有多失落，當她告訴他她可能會去找他。

很多事都是後來才知道，可是很多心情，分開後，再也沒有機會知道。

她現在不喜歡等了，就算感冒，就算胃痛，就算再怎麼折磨，都要去。那一切的歇斯底里都是作繭自縛，她從沒現在這麼好，見到他的空氣，她從沒現在這麼好。

[詩]避冬

在這個城市
上班趕快
下班等待
吃飯隨便
休息發呆
有時候靈魂會出竅
飛過千里緣稜線
游過萬呎深海溝
去你身邊看看

跟在你身後上電車
坐在你身旁放空
看不好笑的廣告發愁
有時你站著
偶爾靈魂重疊
壁咚早已避不了冬
跟隨感覺見習
冬天很深
夏天很淺
怎樣游都激不起水花
怎樣漂都沒有盡頭
好在靈魂不會沉沒
好在肉體才會沉默

[詩]過季

天氣還很好
到你那裡
高壓會不會籠罩

冬天過得像夏天
大雪忘了紛飛
海洋很想凍結
把關係凝成冰河
愛就可以遷徙
到下個過客
挖掘你的化石
絕種了
也不覺得這一生一無所有

溫溫的

交換禮物那天他沒空，他的香港筆友要來找他。民國五十七年，他高中的時候，那時代很盛行，翻雜誌，找筆友。
我問他，你們現在還寫信嗎？他說改用Line了。
維持四十多年的友誼，他們從未見過。她偶爾來臺灣時，都輾轉錯過了。
多年期間，她曾嫁去荷蘭，婚姻並不順利，最後在荷蘭工作一陣子後還是回到香港。
這次她要到臺中，會南下來看他，睽違四十年的相見，他會帶她去博物館逛逛，或許不能進去參觀，但可以在貴婦下午茶坐坐。
該說些什麼？六十幾歲了，不會再有年少的悸動，所有的情感都溫溫的。他可能會用他不輪轉的臺灣國語跟她說最近開過了白內障手術，妻子的身體也不太好，不能遠行，大兒子四十歲了還沒結婚讓他有點擔心，而她也用她帶有廣東腔的中文，跟他閒聊香港的街道，最近照顧母親的心情。
他們不用一起散步，他不會發現她走得快速，他們會坐在一起，同步的聊著瑣事，過去現在未來，但對他們而言那都是很珍貴的事。
像江蕙那首歌，溫溫的，所有的期待只是與一位好友相逢。

就在今夜

她在雲霄飛車上，海裡有許多飛魚。

她和她在一片沙灘，灘上挖出許多韓牌手機。
她搭著捷運，莫名變成雲霄飛車，她們笑說她省下了車錢。

一瓶伏特加，調水蜜桃，荔枝，蘋果，葡萄柚，她們分著一點魔幻時刻，當酒精在胃裡發酵。
她開始唱歌，可惜沒有雨，但她無時無刻都很想他，想打電話給他，卻找不到原因。

她說之前她和上帝禱告，她許了三個條件，最後真的找到符合的男友。只是，她還是甩了他，可能找到其他沒許到的原因。

她被資遣了，想去國外工作。新加坡？美國？日本？她說她要去大陸，她想去那重新開始。

她辭掉了做了六年的工作，她說每次到大陸出差，她男友就要死要活，她每次都心驚膽顫，所以她離開了，換到一間小公司，不用擔心家庭革命。

她說最近看到有人要結婚就心煩意亂，她的男友還是隨傳隨到，她的蕁麻疹讓她全身都癢，她不能再喝，再喝最後一口，其他都是白開水。

她瞇著眼笑，最近有人要去德州出差，她也好想去美國。可是有點危險，她想去，沒想到危險，她只是過客，不會這麼剛好，她想去，不怕威脅和危險。

坐在她後面座位的他，每天都在咬冰塊，她總是聽到牙齒和碎冰磨合的聲音。他在嘴巴裡進行一項工程，把逃亡的念頭都攪碎，才能撐過這一天乖坐在椅上的歲月。

他的衣櫃裡有一堆一模一樣的衣服，他每天都長得一模一樣，他的每天都長得一模一樣。

他想要引人注意，他想要讓她們注意，他經過她的座位，習慣用指節敲桌子三下，我來了，我來了。她知道，她們其實不想知道。

太多隻手划拳，算得太慢。零和太難，卻還真出現過，倒是滿分更不容易，她們都知道。

不寄酒了，今夜喝完，下次再聚再難聚。下次再開一瓶，不會再是同樣的人，乾杯再說，不管明天要去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