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來瑪

我說來瑪
一起出來吃飯嘛
你不能
我說來瑪
以後妳就叫來瑪
來瑪
有點圖博風
像是小時候拿板凳坐在街上看露天電影十二生肖裡那女主角的姓名
圖博是很深奧的字
存在了千年之久
有靄雪的高山
有澄澈的眼球
我的城市有一條路以他為名
他是一本圖書館讀不到的書
一翻開
就會自燃
不燙手
這是溫柔的火球
一直注視
就會看到鳳凰
浴血而出
為了能飛
不再殘廢
為了蛻變
必得先受十八層地獄之苦
即使今生他並無犯罪
前世再前世都沒有
他還是先自省
沒有要去天堂
他只想回到屬於自己的人間

[詩]四面楚歌

霸王寒流
預約上山
貌合神離的夫妻
燒炭
互相取暖

霸王別姬以後
不再吃雞
只吃虱目魚
渡過思慕霸王的冬季

愛我的資格

好像是很久很久的以前，但其實只是一恍眼，一個十年又多一點。

曾經寫了數百篇的小小說，關於那些流行歌，詞配合著曲，給我的悸動，讓我有可以想像的故事。

能引起共鳴的歌，都是那樣，好像你好像我的心情，不只一首，因為我們都是這樣多變，愛情也是這樣有不同的臉，常常用不同的裝扮出現。

喜歡沒有定情歌的我們，這樣就可以多想你幾遍。

今晚和朋友談到愛情，談到心疼，突然想到這首歌。

你對我多好，多溫柔，多認真 
不構成愛我的資格 
除非你只看著我，想著我，只有我
愛本來就該獨一無二 

為你傷心多一點少一點 
流下的眼淚都一樣不值得
世界上那麼多人
只有我一個人能拯救自己的快樂 
不要再為你哭了 


或許這是一首男孩子有點花心的歌，女主角終於下定決心要離開他了。

其實一段愛情裡，有沒有人犯錯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全心全意」的對待，因為每一段感情都是兩個獨一無二的人碰到了一起，唯一共有的觀念惟有愛的本質。

大部分的愛情，每個人都在比較對方做了什麼，其實最重要的不是對方，而是自己的態度，我能不能全心全意去愛這個有缺陷的人。

霍金的首任妻子潔恩在霍金發病後，還是堅持要嫁給他。她一生的責任彷彿為了照顧這個男人而存在，即使有更健康更吸引她的男人，她還是守住了自己想奔逃的心。
她讓我看見一份愛的全心全意，不計較後果，愛一個人便得承受。
霍金也說不是她的妻子，不會有今日的他，兩年的壽命，因為愛而延長了很遠，的確是真愛的奇蹟。

那些可以勇敢做決定的人，無論最終的結局如何都並不愚蠢，因為他們對自己的心負責。

世界上那麼多人，只有我一個人能拯救自己的快樂。

誰給的答案都不是答案，聽你的心，最準的回音。

夸父

好久沒有清醒了，說要告別你，於是腦袋混沌回到盤古開天之前，陰霾晦澀一片，什麼俟機躲在那裡，只要我不掀開，紅幔後的世界就與我絕緣。

但那缺乏勇氣，我們始終缺乏脫離身處的陸地，在海上漂流，再與對方鏈結。我多想牢牢鎖住你，用綁得太粗糙，用縫得很費時，卻可以緊密的貼合彼此。

欲睡還醒的剎那，相愛的瞬間，無法維持太久，卻擁有每天。

我並不想愛誰，夸父追日，是不是愚昧？寧願相信，他有堅持到底的勇敢。我願意變成你的河，流過交易廣場，流過地下鐵，流經你的腳邊，一碰觸，沙漠就變綠地，即使你不看見，也感覺腳步輕盈。

[詩]安全貌

你送我一頂安全帽
放在車廂
去任何地方
我們都很安全

後來你說我變得不太安全
蜜蜂集體不見
都到身旁來飛

我的安全帽戴在她的頭上
她開始擁有你的安全
我沒了安全帽的保護
連唱歌都五音不全

你說風需要成全
雲才有雨伴隨
安全帽摔過一遍
已經不再安全
謝謝你的成全
我長得不再安全卻還感覺安全

[詩]有源無糞的愛情故事

你
在那裡
我
就可以
當一隻有頭
有臉的蒼蠅

返航

聽別人說他1月15日會回來，只流浪一個月，投票的前一天返航。

我笑了，想起前年的生日禮物，投票前他還躁動不安，害怕這世界會窒凍成他受不了的樣子，還好最後是開心的結局。

想起那次談他的詩，有人問他，何時才要回到現實，他也不知道，他就是缺少生活的紋路，彷彿走過沙灘沒有腳印。太輕了，他對現實而言，太輕了，現實捉不住他，他太氫了，一直想往天上飛，有時很危險，不要問不要點燃，他說。

我笑了，他談時局那麼急切，每一音都鏗鏘有力，都把水泥地烙下無影腳印，想把窄狹，故步自封，貪得無厭的一腳踢離地球去。

原來他也可以離現實很近，每當這個時候，他都不在黑洞裡，都在觸得到的地方。這樣也不錯，在喧擾的選舉環境中，有一個人回到地面，這樣也不錯。

[詩]清潔劑

你是我的可樂
加酸
結石纍纍
阻塞前往別人的道路
才想到用念力震碎迷戀
排出體外

下次記得
快樂的副作用
對愛情沒有作用

[詩]如果現在就天搖地動

如果現在就天搖地動 我會抓住能夠剛好握在手心的東西
緊緊的 不怕壓碎 因為我再也不想讓機會溜走 因為我知道再也沒有機會讓自己想了

如果現在就天搖地動 腦海裡跳過的畫面
第一個想到的人 我會打電話告訴他 我很想他
不是隨隨便便的想 不會把念頭揉一揉又丟進垃圾袋
不再管對方是否此時正在吃飯 不去理他是否不想多談
我只想告訴他 就算孤獨離開世上的那一刻 還有個念頭與你有關
明天過後 我不在了 但最後一刻我仍對愛崇拜

如果現在就天搖地動 我的腳會站在原地 靜靜的感受土地
崩塌不是毀滅 陷落的樓層不是陷落
最終我們都將回歸 彷彿躺在草地上般快活
墜落是邁入輕盈的另一種轉化
最後一次親吻 展開第一次對生命的擁抱

如果現在就天搖地動 讓我把歌唱完
我會專注在眼前的文章 然後無懼的將它完成
證明自己熱愛 證明選擇了就該勇不退縮
我想最後一刻我是誰 我只想最後一刻我仍是自己所喜歡的那個自己
對於生命 對於抉擇 對於所有開心 不開心 都沒有悔恨的樣子

[詩]為愛遠離

一樣平靜的二十年婚姻

一樣如止水卻暗潮洶湧的心

一樣浮躁的吸引力

一樣一發不可收拾的激情

讚許的是奔逃的勇氣

羞愧的是貧窮圍困的生活

說的是「離開我妳一無所有」

沒說的是「陪伴我妳也只剩軀殼」

如果情人沒說「我是噩運，因為我妳一無所有」

如果情人改說「妳是噩運，我為妳失去所有」

那鮮艷的紅裙會不會沾染上血滴？

沒有人帶壞了妳

是愛情帶壞了命運

戒不掉的擁抱

戒不掉的味道

才知道隨時衝鼻的香氣叫愛情

漫在靈魂裡

無從去除

先要終結命運

才能成就愛情

妳不選擇茱麗葉式的悲情

妳化身為獸

捍衛爭奪

本質上妳最後贏了

與戀人相擁相守

就一刻

浪漫壓制了理性

就一刻

妳便足夠入祀愛情的忠烈祠

刻下專屬於妳的墓誌銘

[詩]自殺炸彈客

1

舊情人的照片
在手機
改成桌面圖案

2

老地方
老店員
照舊？

3

他的口頭禪
長繭
入定

[小說] 魚

外頭風搜括著輕浮的物件，一股作氣結黨把平日掠不過的頭巾都掀翻了。她腳旁一個歪倒的金爐抵不過風的灌串，順水飄撞到她的腿腹，腳下三吋的高跟鞋鞋尖已觸水，紅鐵門的上緣斜打進幾絲雨滴正試探她的眼睫，手觸著門鎖，拍打鐵門的隆隆氣波順勢沿手而擴散到全身。即使如此，她拿著雨傘的一手抵住門，另一手還是按下解鎖，剎時水和風找到宣洩的出口，一股惱朝她討抱而來，彷彿他們是徹夜守候的情人，而她終於開了那扇門。

傘還沒撐開，正面已經濕了一半，她走出門口先撐開手中的紅傘，才轉身回拉已頂到牆緣的大門，這時她兩隻腳都已淪陷水中，挫敗感讓她奮力將門闔上，震動的幅度她懷疑自己三樓的住家魚缸也感受得到。

走在巷子，眼前盡是殘破，摧折的樹枝很自然的落在車頂上，彷彿是颱風天必備的裝飾，平時鮮有人坐的公園鞦韆也和落葉一起被盪高，原來風才是他最愛的玩伴。她維持好雨傘的姿勢順風走怕雨傘開花，反倒讓斜雨有機可趁，撲打她的右半邊，完全看不到在行走的人車，其實雨勢還好，比她上班時被隔壁鄰居澆花襲擊的力道都還溫柔，有些人的狂暴是明明已經說上許多次還會犯同樣的錯誤，而他還把錯誤當成偶發的失誤般含笑道歉，她寧願被摸不著頭緒卻已預報過的斜雨淋濕，雨和風直率卻禮貌多了。

大街上終於看到計程車，人行道上的她趕忙揮手，快車道上的司機急轉方向盤插到慢車道，還好後面並無機車，不過駛來的水花滑升了一公尺高，讓她忍不住先退了兩步，等到水穩波平才靠前收傘上車。

一路司機愜意的在車道上奔馳，左轉右閃著被吹倒的行道樹，卻也不放慢腳步，彷彿颱風天城市就是他的賽車場，任他極速狂飆炫著技。她不太適應這樣的速度，一向是慢火細燉的個性，才會把自己煲成一碗不見米粒的稠粥，精華都在裡面，卻老被人嫌吃不飽。本欲開口要司機慢點，但一看車前的電子時鐘已經遲了，只好作罷。好在擋風玻璃上撲落的雨滴暫緩了她的著急，人在模糊的時候總會更加小心翼翼。

狂奔的雨點覆蓋住了整臺車，唯一可識的只有前車尾巴閃現的雙黃燈，在車裡和世界隔絕，她覺得很超現實，用手塗了塗起霧的窗框，雨流卻還是讓人辨不清方向。

到了。司機的一句呼喚才把她拉回原地，她掏了跳錶上的兩百圓給對方，年節都有加乘收費了，為什麼颱風天不用，難道犧牲和親友團聚的時間比較寶貴，對生命有威脅的出勤卻不值得嘉獎？她總是會為這種瑣事在心裡打抱不平。

百貨公司裡完全感受不到颱風的氣息，亂竄的孩童，坐輪椅的老人，拿著型錄穿著熱褲夾腳拖的年輕女孩，颱風天的意義似乎和偷閒畫上了等號，這難得偷到的日子，豈有乖乖待在家裡看電視上網過得和平常一樣日子的道理，彷彿不出門就是愧對了這一天。

她當然不是那種玩樂的心態，被滿電梯人潮擠在角落時，她都在想中南部的農損這次不知道嚴不嚴重，山區的土石是否鬆動，那邊的居民撤離了沒有，即使離開了電視機她還是會掛念那些新聞中滿目瘡痍的地區。

她必須多為自己著想，別人常常這樣勸她，所以她現在才會出現在這裡，身上半濕不乾，踏著滑腳的高跟鞋，奔到十二樓的義式餐廳，去見一個她說不上有任何感覺的男人。

她向櫃檯詢問是否有訂位，櫃檯引導她到一張兩人座的窗邊位置，她可以清楚的看到雨絲下的市區正被烏雲壟罩，但暴風圈看不出來，十二樓的高樓感受不到風的撼動。

等了半小時，她才想到要打電話，擔心對方在來的路上發生了意外。

電話才一接通，她聽見一個類似宿醉後的癱軟聲音，跟純粹從夢中被吵醒不同。

他完全沒有試圖振作，她聽見他說，妳去了嗎，我還以為颱風天約會自動取消。妳還在等？現在已經過了午休時間，我要是上班也不會過去。

他果然沒說對不起，她唯一的想法，她不記得聽過他說過或打出過這三個字。

本來就沒要他請客，他不來，她獨自午餐，把高跟鞋脫了，脫離溼答答的窒悶。

***

第三次約會，她在他的床上，斜看著床半邊散放的遊戲盒子和沒有標題的銀色光碟，一疊整齊的白色內衣是她上次來過時摺的，她有個不知道是好還是壞的習慣，只要看到零亂的衣服就忍不住動手摺好，高中時和朋友逛街，朋友拿一件丟一件，她就跟在後面耐心的摺，逛街不會沒事做，還因此被誤認為店員好幾次。

當他的手伸進她的雪紡上衣中揉搓時，她在GQ的旁邊發現一本上面有股票關鍵字的書，她拼湊著對男人的一點了解，希望等會兒能夠多問一點關於他的事。對她來說這已經是很大的讓步，當她知道自己必須讓男人得寸進尺才能換得多一點關於他們的資訊時，她在自我保護之餘也懂得敞開胸前的鈕釦，三個月對很多人來說已經夠久了，對她這個已經三十七歲的女人來說，很多人三個月就閃婚了，跟一個聊了三個月的男人上床已經是很婉約了。

他爬上了床，她希望他爬到她身上時能夠不那麼放縱，跳舞時女生也要懂得衡量力道才不會真的全部都靠男生支撐，她希望他把做愛當作舞蹈，他們要互相合作才能跳得盡興。上回，她只覺得自己是颱風過後被巨木壓垮的無辜路人，他似乎把她當作軟墊，毫不掩飾的就把全部的自己拋擲給她，也沒看她有多大的力氣接不接得住他的負重。

草率的前戲結束，他試圖更進一步，她卻提醒他忘記了保險套。沒想到他突然大笑，「妳放心，妳有能力出事我絕對負責。」

出，很動態，她彷彿看見自己的陰部蹦了東西出來，跟電視上貓熊媽媽一擠，一個粉色肉團便掉到地上一樣生動。

可惜在那之前，她必須被穿透，任由身體像塊麻糬被反覆搗弄，會更有韌性，卻更不能任性。

她突然想到某首詩，「一粒骰子在夜的空碗裡，企圖轉出第七面。」

a turning die，會不會她也正在死亡？

位置上坐著的人她全都不認識，那些人看起來和他長得一模一樣，即使他們都捨棄了西裝試圖把自己打扮的休閒雅痞，但沒挺的胸膛，沒立的衣領，讓他們看起來像沒澆水的盆栽。

她坐在男人的身邊，長桌布下兩隻腳緊緊併攏，深怕鬆懈一分鐘已經擺好的模特便會自己出走。選了能順手的燉飯，一根湯匙就可以輕鬆撈起。

餐後去洗手間補妝，鮮艷的紅唇不是為了吻，是為了再度暈開一天的煩悶。勉強打理好自己，刻意放慢腳步，簾後的她聽到男人們無聊的調侃，她這種女人已經到了死巴著男人不放的年紀，她也不生氣，耳朵裡自動重組成「巴死你們這種男人」。落座時她開心的笑了，沒有人知道為什麼。

***

他和其他的女人一起，他傳給她兩人赤裸上身的合照。

那女人的胸部上面有個刺青，好美，她想要放大看清楚，始終模糊。

她依舊跟他約會，卻總想起那個刺青，不發一語。

男人的表情毫無虧欠，抽起煙。

他主動提起結婚，日期已經看好，大聘小聘不重要，婚後住她貸款的房子，嫁妝要豐富點才配得上她的地位。她的地位，她的地，多了一個人來佔位。她需要的很少，大賣場買的熊寶寶挪開就夠了。

一群已婚的好友幫她辦告別單身派對，包廂的燈全部打開，向服務生要熱水沖泡奶粉，音量調小避免吵到剛睡著的嬰兒，小孩穿著鞋把沙發當彈簧床跳躍，她的裙子被踩髒，只能笑笑挪個座位。

應景的結婚歌曲不用在此刻聽，淚海的旋律一下，吃著薯條、牛肉麵的眾人抬頭，不看他們，此刻她只想傷心到底。

「向著你淚水的海，多少人去了，帶著一把湯匙。」

婚禮的那天，婚紗穿過了好像沒什麼稀奇，她有點想換回她的牛仔褲。進場的時候，她看到那個胸部，坐在大學同學的位置，旁邊還帶著她的老公和孩子。

骰子不再轉了，卻也沒有立定。

她憶起颱風的那天，計程車玻璃上的水流。「妳去了嗎？」他在電話裡那樣問，她知道要怎麼回答他了，踢掉高跟鞋，等他進來的時候她就要告訴他。

「我也去了，去做一條魚。」

*本文引用兩首詩

陳黎《小宇宙—現代俳句二百首》編號14
姚風〈魚化石〉

戒斷

戒臉書的頭幾天，打開instagram，打開Line，點完發亮的訊息，還是習慣點那f小藍框。登入密碼的步驟提醒我，正經歷戒斷。
退出窗框，找到從前沒讀完的文章，不知從何時開始好沒耐心看完。窺探是一種癮，跟我相關的人發生的事物，就是會充滿好奇，有時連陌生人也是，那些電影明星，政治人物常常出現，便以為相熟了。其實他們的私生活與我何干，被逼著知道，不想知道也變成可以知道。
是該多花點時間讀些深度文，好久沒一股作氣看完一本書，夜晚放在床頭推高起來的書冊，會不會做惡夢時也出現來懲罰我？
還是單純一點好，別人生活中的枝微末節長不到我的枝頭，就不要去牽碰。寧靜一點好，把想看的書看完，想寫的書寫完。渴望再聽一首很有感覺的歌，寫的時候發現你的祕密我不小心懂，作一首小詩回應，或者什麼都不做，就靜靜看你的喜怒哀樂，不會嘗試安慰，就靜靜看著，也不表明自己，讓你想像有人注目，有人可能懂你的孤寂，隱瞞自己對你就是最大的仁慈。

***

好想念和他的時光。
今天值完班，雨也落盡了，只餘零星在追，不讓落日過去。自強號還是那麼無情，我也無意上車，那不是我的班次，即使也會通往一樣的地方。
她說不趕的時候就等，雨又開始下了，祈禱到站前會停。